家里迎來了一位臺灣客,是父母親半個世紀前在廈門大學讀書時的同學年愈古稀的老人們容光煥發地沉浸在龍山誦讀汀江放到的舊憶里,客廳不時傳出朗朗的笑聲......客人留下一件小禮物,父母把它轉送給我。這是一張8開的活頁郵卡,卡上的玻璃紙橫格中插著5套臺灣的老郵票:有幽香的蘭耗,有翩飛的大雁,有貨輪沉浮于海天之間,也有臺北故宮博物院古色古香的宋代名畫。設計的簡樸與刷色的暗淡吏顯魅力,郵票如酒,越陳越妙!較新的一套"春書"郵槧,"福"、"祿"、"壽"、"喜"每字一枚,四字均取自于右任先生飄逸的墨寶,置于郵卡的最上端,給這份禮物平添了一股披紅掛金的祥瑞之氣。我為送郵人獨到的用心所感動,更為"天上落下個林妹妹"而竊喜。
郵卡的背面別有天地,安插了一枚罕見的郵折--"1961年國立清華太學原子爐落成紀念"。折中貼著全套3枚郵票,蓋有5個相關的郵戳,并逐枚印出中英對照的文字說明。我查了一手臺灣"新光郵鈔雜志社"發行的《最新中國近期郵票目錄》,此套票標價500元新臺幣,制成郵折,自然因物稀而更為貴重!
北京的"清華"與臺北的"清華"同源同宗,已有"一校兩地"的美談。此類一脈傳承的事例,在兩岸郵票的題材中不勝枚舉,這就難怪近年來海峽郵票交流熱方興未艾。
"原子爐"一詞源自英語"Atomc reactor",大陸將其譯為"原子反應堆",它乃和平利用核能的一項科研建設。"中國人民郵政"早在1958年就發行了這一題材的特種郵票,票名為"我國第一個原子反應堆和回旋加速器",可見兩岸在高科技領域的差距早已有之。
我突然問道:"你們的老同學怎么知道我集郵呢?"老爸大為得意:"當然不知道,但歪打正著唄!他可是個擁有三四十年郵齡的老郵迷。這次回來前,他考慮再三,大陸親朋豐衣足食,自個兒又老來無縛雞之力,便從郵冊中抽出這些輕飄飄的老郵票,權且當禮物,千里送鵝毛嘛!"
我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兒,老郵票是老郵迷的心頭肉,"抽出來"談何容易?十指連心啊!我急忙追問:"那你是怎么答人家的?"
老爸眉飛色舞:"我只是說禮輕意重嘛,我那郵迷兒子新老郵票都喜歡得要命!"
我做仰天長嘆狀,道:"老爸啊老爸,你出言如此缺乏郵識,實乃愧為一位大陸郵迷的老爸!"可爸他臉皮厚厚,根本不以為然。倒是逗得前來賞郵的嫂侄妻兒,個個笑得前俯后仰。
當我鄭重其事地列出這些老郵票的市場價時,父母親頓時收起笑臉,再三詢問是否戲言。二老集郵覺悟很低,當然不在乎缺乏郵識;懷揣不安的分明是把人家的厚禮當成"鵝毛"隨便收下了,有違他倆大半輩子教書做人的準則。我趁著郵興,唱一段京劇的"西皮流水",戲謔一番:"父母大人不諳集郵,幾十年我行我素,到如今智者千慮,竟一失于令郎通曉的郵情,可謂千古奇冤也!"
此刻老爸全烈沒有剛才那副向我"報功"時的風采,傻了半晌后才自我解脫地說:"沒關系的,沒關系的,老同學嘛。抗戰時我們逃到長汀讀書那陣子,半夜餓得受不了,一條烤地瓜,兩個勻著吃......"
老爸喃喃一席話,舉家啞然無聲,后輩們深呼吸,細品嘗,滋味綿長:五十年前烤地瓜的焦香浮動,濡染著這些二三十年前問世的郵票,于是每一套幣值的光環便漸漸淡去,每一枚周邊起伏的齒孔幻化成溫馨的遠山遠水,連綿于歲月氤氳的云煙里......它們套套枚枚都將與喧鬧的郵市緣慳一面,我惟有帶著老人永遠不老的同學情,堅定不移地將它們珍藏哥傳家的郵冊里。作者:鄭啟五